第84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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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“特工的世界往往就是一個魔術世界，他們總是行走在自己制造和別人制造的幻覺與非幻覺之間，唯一不同的就是，倘若你不能最終識破，等待你的就只有死亡。”
這句話是杜旅寧說的，楊慕次清楚地記得，就在他說過這句話後不久，在一次特殊的實戰演習中，他的兩個同學因為疏忽而喪命。從那時起，他便將這句話奉為圭臬。
“等待我的就只有死亡？”
“難道你是死神嗎？”
楊慕次那張在殺人時也保持著微笑的臉，如今卻透出了一股說不出的淩厲。
他坐在76號那間屬於自己的辦公室裏，撥通了電話。
“鈴木先生，想必你已經聽說了？你們日本人送了我一份兒厚禮啊，我楊慕次險些就栽在一個女人手裏了，難道這就是你們的合作方式嗎？”
鈴木清夫對於星野辰子的事情莫名其妙，而且，他也無意於承擔楊慕次的怒火。特高課的人永遠繃著高度緊張的神經，瀧澤久保捧著檔案袋走進來，正好看到鈴木清夫舉著聽筒，面上一臉怒容。
但他素來持重，怒火也只在自己心中燃燒，並沒有向電話另一端的楊慕次撒去。
“慕次君，請你冷靜，這件事，我們一定會查清楚，76號那邊，也要你配合才好。”
“當然，事關楊某的身家性命，我會配合你們。”
哐當一聲，楊慕次掛掉了電話。
辦公室外面有不少人在徘徊，楊慕次沒有刻意隱瞞自己遇襲的事情，消息不脛而走。大部分人把幕後黑手歸結為軍統，重慶政府的鋤奸行動展開以來，已經屢屢得手，楊慕次也不過是目標之一。
“處長，您不見他們？”陳飛泡了一杯茶送到楊慕次面前，順手一指門外。
“有勞了”，楊慕次點頭，他沒有太多精力來應付那群別有用心的所謂“同事”們，“你告訴大家，最近出門都小心點兒，重慶那幫人都是瘋子，子彈上了膛，可不長眼睛！”
“您打算大事化小，小事化了？”
陳飛眨了眨眼，準備走出去。楊慕次擡手放下茶杯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，“我說過，你確實是個聰明人。”
“陳飛為處長馬首是瞻。”
楊慕次毫不在意這句話，他揮了揮手，讓陳飛出去。
鈴木，老子賣你一個面子，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。
“叮鈴鈴——”
辦公室的電話再度響起，楊慕次疑惑，難道又是鈴木清夫？他拿起聽筒，裏面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。
“阿次！”
楊慕次一驚，居然是大哥。“大哥？您怎麽這個時候打電話？”
“我不打這個電話，你打算瞞我多久？”
楊慕初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怒意，上海的事情，阿次並沒有親自告知他。如果不是老九暗中稟報，他還不知道阿次被人襲擊。
楊慕次支支吾吾地，不知道說什麽好。他不想兄長為自己擔心，因此沒有將事情告訴他，卻忘了楊慕初的耳報神有多麽靈通。
“我已經回到上海了，你現在立刻回家。”
“大哥，你好快的動作。”楊慕次苦笑著說，前天晚上出的事，楊慕初今天便回來了，反應不是一般地快。
楊慕初哼了一聲，“是嗎？我和你雅淑舟車勞頓，你最好快點回來。”
“可是，我還有工作。”楊慕次推脫道。
“要我派人去抓你回來嗎？”
聽楊慕初的語氣，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。楊慕次垂頭喪氣地接了一句：“是，大哥，我馬上就回去。”
楊慕初這才滿意，他放下電話後，取了一瓶紅酒走到客廳裏。沙發上，黃三元正悠閑地品著咖啡，看見楊慕次出來，他招呼道：“老弟，坐。”
“康熙朝的胭脂水釉碗，三哥好大的手筆！”楊慕初臉上一掃適才的陰霾，朗聲笑道。他倒了兩杯紅酒，遞給黃三元一杯。
“季雲卿一死，想必三哥做事方便許多了！”
“沒有老爺子掣肘，自然事事方便。老弟，你放心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，你交待的，包在我身上！”黃三元一拍自己的胸脯。
“那就拜托三哥了！”楊慕次抱拳一禮，十足按照江湖禮節，果然合黃三元的脾胃。
“不過”，黃三元話鋒一轉，“你停在碼頭上的那只船，做哥哥的要提醒你一句，日本人查得緊，你得趕緊想個辦法。”
十六鋪碼頭是青幫的地盤，上海地下黨為在蘇皖邊界一帶活動的新四軍籌集了一批藥品和軍火，目前就停放在楊家的船上。碼頭上那處廢棄船塢裏藏著的鴉片，則是用來迷惑日本人的幌子。
楊慕初對於阿次的事情知之不深，但他覺得黃三元話裏有話，於是試探著問：“三哥的意思是？”
黃三元壓低了聲音，“最近風聲緊，船上的東西，不只日本人惦記。”
猶如一個滾雷瞬間炸開，楊慕初的心跳頓時加快，他面不改色，但是神情細微的變化，卻逃不過黃三元這個老江湖的眼睛。
“老弟，你可是得罪了什麽人？我聽說，楊家的生意，也有麻煩？”
楊慕初冷笑，“跳梁小醜而已，蹦跶不了多久。”
黃三元會意地點頭，“既然你已有對策，那便好了，楊老弟你是精明人，我也不再多說”，他起身離座，“這便告辭了。”
楊慕初也不與他客氣，將人送至門外，“三哥，拜托了。”
楊公館門外一溜兒停著五輛福特車，裏裏外外保鏢圍了幾層，楊慕次站在街道拐角處，看見楊慕初帶人將黃三元送上了車。
“大哥！”
他走過去，還未停穩腳步，就被楊慕初一把拽了過來，然後被一路拽進了大門。楊慕次又急又怒，卻不敢還手。
“你幹什麽？”
“你又幹什麽？單槍匹馬就去會日本特工？杜旅寧說對了，你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！”
楊慕初的手依然緊緊地拽著阿次的衣領，阿次手一翻，握住了他的手腕
“大哥，我沒事。”
“我知道你沒事。”
楊慕初松開手，皺著眉向書房的方向走去，“你跟我來，我有話和你說。”
楊慕次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進書房，立在楊慕初的書桌前。楊慕初知道他害怕，暗裏偷笑，伸手拂去他頭發上一絲零星半融的雪花。
“大哥，我——”
楊慕初擺擺手，示意他不要開口。
“公司的事情，你打算怎麽處理？”
楊慕次想了想說，“股東大會，我已經交代下去了”，會議本該在昨天舉行的，卻因為楊慕次遇襲一事而推後，“既然大哥回來了，我想，這件事還是由大哥做主吧。”
楊慕初雙手抱臂，微微蹙著眉頭，“不，還是由你來主持，你比我專業，有把握嗎？”
“當然。”楊慕次目光灼灼，似有萬般光彩收攏於黑暗中。
“低調處理，楊家丟不起面子。”
楊慕初相信弟弟在處理公司業務上的能力，卻也怕他行事過於狠戾，得罪不該得罪的人。縱使他有法子保他萬全，阿次的身份太過特殊，一步之錯都有可能引來殺身之禍，他們誰也不能冒險。
想到這裏，楊慕初厲聲命令：“那艘船上的東西，要盡快處理掉！”
楊慕次被他的語氣嚇了一跳，他琢磨著兄長話裏的意思，“大哥，三爺說什麽了？”
“三爺說，不止日本人對那批貨感興趣。”
沒有多餘的消息，楊慕次突然意識到，事情絕沒有這麽簡單。這個冬天寒冷異常，楊慕次甚至覺得從口中呼出的氣都是冷的，雨雪霏霏，不是好兆頭。
“阿次，我說過很多遍，你要小心一點。”
楊慕次忙不疊地點頭，“我知道，我會小心行事的。”
“可你還是一個人跑去會那個日本女特工！”楊慕初提高了語調，幾近叱責。
楊慕次不服氣地反駁，“我不是一個人，我帶了人去的！”
“我當然知道你帶了人，如果不是阿展替你擋了一槍，你這會兒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裏嗎？”
楊慕初停頓了片刻，又說：“阿展傷勢雖然不重，也要休養幾天才行，這些天，我讓老九跟著你。”
楊慕次心裏一熱，垂首應了一聲，“是！”
“阿次，這兩天，陪我去見見鈴木清夫吧！”
楊慕初悠然的語調讓楊慕次產生了一種錯覺，他突然趕回南京，真的是為了自己？楊慕次的臉上漸漸浮起疑惑的神情，他卸去所有的偽裝，擡頭凝視楊慕初。
“當然是為了你。”楊慕初看穿了他的心思，不免有些惱怒。
“我怎麽知道大哥在想什麽？你現在有了孩子，當然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對我好。”楊慕次不愧是百變特工，為了安撫大哥的怒氣，甚至故意做出了一種委屈的表情。楊慕初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此刻的神態，一種轉瞬即逝的可愛，好似一只蝴蝶正立在花瓣上的姿態。明知道弟弟是裝的，楊慕初依然很高興。
“就算有了孩子，也不妨礙我管教你。”
飄飄然一句話，立時打破了楊慕次的偽裝。
“逞口舌之快，果然是大哥你的風格！”楊慕次有自知之明，決定少開口為妙。
“我剛才說的話你聽到了嗎？”
楊慕次點頭，“這個時候去？”
“這個時候大家都不太願意出門。”
“是。”楊慕次答應了一聲，不再多問一個字。
鈴木清夫看著桌上厚厚一沓邀請函，兩條稀疏的眉毛在額間打了個結。臨近春節，黃浦江兩岸，又陸陸續續忙碌起來。鈴木清夫對這種中國的傳統節日並不感興趣，但是他也明白，這個時候，多半是會熱鬧些的。
他手上握著一張照片，上面是兩個穿著和服的女子。一模一樣的容貌，露出淺淺的微笑，像春日的櫻花插在美人瓶裏，不動聲色地試探著，誘惑著。
“星野辰子？千葉子？”
他的疑問沒有人回答，這對孿生姐妹的檔案已經被銷毀，如同她們的生命一般，悄無聲息地雕零。鈴木清夫認為，為聖戰獻身，其實是莫大的榮耀啊。
他按了按桌上的警報鈴，瀧澤久保立刻走進來，“將軍閣下！”
“查的怎麽樣？”
瀧澤久保陰沈的臉就說明了一切，“將軍閣下，我奉您的命令從軍部調檔，但是沒有查到任何有用的信息。唯一可以斷定的是，因為楊慕次識破了千葉子少佐與那個軍統殺手的關系，致使千葉子少佐被隔離審查，至於軍部如何定刑，這不在我們的管轄範圍內。”
“如果軍事法庭沒有宣判死刑的話，這個叫星野辰子的女人為什麽要替她妹妹報仇呢？”
“將軍閣下，您真的相信楊慕次的證詞嗎？”
鈴木清夫手指著桌上的一個小小藥瓶，正是楊慕次交給他的。
“這瓶LSD致幻劑的藥瓶上，有陸軍中野學校的標記。”
瀧澤久保突然插口：“她們姐妹，確實畢業於中野學校的女子特訓營。”
鈴木清夫沈吟不語，看來楊慕次也猜到了七八分，才把這個難題拋給自己，偏偏自己又答應了，一定給他一個交待。
這件事，豈是那麽容易交代的？
“還要繼續查下去嗎？”
瀧澤久保小心翼翼地問，鈴木清夫面上看似平靜，但他深知，有人已經觸及到他的底線了。無論是什麽人對楊家下手，目的都不會只是楊家。
鈴木清夫沈吟不語，無論查與不查，都很棘手。瀧澤久保見狀，從口袋裏掏出一封拜帖遞給他，“楊家送來的。”
“是來興師問罪的吧？”
“將軍閣下！”瀧澤久保急忙開口，想要勸阻，卻被鈴木清夫用眼神制止住。“你不用多說了，這件事，你暗中調查，不要聲張，我會讓76號全力配合你。”
這個答案在瀧澤久保意料之中，臥榻之旁，豈容他人鼾睡？這是鈴木清夫行事的準則，何況，他已經被挑釁了不止一次。
“將軍閣下，中國戰場的情況並不樂觀，軍部的人，也許並不喜歡我們這個時候在私下裏做這些小動作。”
憂心忡忡，肺腑之言，鈴木清夫的臉色緩了緩，語調悠長地說：“上海灘是冒險家的樂園，這是一個一旦進入就無法脫身的魔場，所有的人就只有生或者死兩種選擇，上帝在編制這個故事的時候，沒有設定和局。”
“我明白了，將軍請放心，我知道怎麽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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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句話是杜旅寧說的，楊慕次清楚地記得，就在他說過這句話後不久，在一次特殊的實戰演習中，他的兩個同學因為疏忽而喪命。從那時起，他便將這句話奉為圭臬。
“等待我的就只有死亡？”
“難道你是死神嗎？”
楊慕次那張在殺人時也保持著微笑的臉，如今卻透出了一股說不出的淩厲。
他坐在76號那間屬於自己的辦公室裏，撥通了電話。
“鈴木先生，想必你已經聽說了？你們日本人送了我一份兒厚禮啊，我楊慕次險些就栽在一個女人手裏了，難道這就是你們的合作方式嗎？”
鈴木清夫對於星野辰子的事情莫名其妙，而且，他也無意於承擔楊慕次的怒火。特高課的人永遠繃著高度緊張的神經，瀧澤久保捧著檔案袋走進來，正好看到鈴木清夫舉著聽筒，面上一臉怒容。
但他素來持重，怒火也只在自己心中燃燒，並沒有向電話另一端的楊慕次撒去。
“慕次君，請你冷靜，這件事，我們一定會查清楚，76號那邊，也要你配合才好。”
“當然，事關楊某的身家性命，我會配合你們。”
哐當一聲，楊慕次掛掉了電話。
辦公室外面有不少人在徘徊，楊慕次沒有刻意隱瞞自己遇襲的事情，消息不脛而走。大部分人把幕後黑手歸結為軍統，重慶政府的鋤奸行動展開以來，已經屢屢得手，楊慕次也不過是目標之一。
“處長，您不見他們？”陳飛泡了一杯茶送到楊慕次面前，順手一指門外。
“有勞了”，楊慕次點頭，他沒有太多精力來應付那群別有用心的所謂“同事”們，“你告訴大家，最近出門都小心點兒，重慶那幫人都是瘋子，子彈上了膛，可不長眼睛！”
“您打算大事化小，小事化了？”
陳飛眨了眨眼，準備走出去。楊慕次擡手放下茶杯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，“我說過，你確實是個聰明人。”
“陳飛為處長馬首是瞻。”
楊慕次毫不在意這句話，他揮了揮手，讓陳飛出去。
鈴木，老子賣你一個面子，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。
“叮鈴鈴——”
辦公室的電話再度響起，楊慕次疑惑，難道又是鈴木清夫？他拿起聽筒，裏面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。
“阿次！”
楊慕次一驚，居然是大哥。“大哥？您怎麽這個時候打電話？”
“我不打這個電話，你打算瞞我多久？”
楊慕初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怒意，上海的事情，阿次並沒有親自告知他。如果不是老九暗中稟報，他還不知道阿次被人襲擊。
楊慕次支支吾吾地，不知道說什麽好。他不想兄長為自己擔心，因此沒有將事情告訴他，卻忘了楊慕初的耳報神有多麽靈通。
“我已經回到上海了，你現在立刻回家。”
“大哥，你好快的動作。”楊慕次苦笑著說，前天晚上出的事，楊慕初今天便回來了，反應不是一般地快。
楊慕初哼了一聲，“是嗎？我和你雅淑舟車勞頓，你最好快點回來。”
“可是，我還有工作。”楊慕次推脫道。
“要我派人去抓你回來嗎？”
聽楊慕初的語氣，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。楊慕次垂頭喪氣地接了一句：“是，大哥，我馬上就回去。”
楊慕初這才滿意，他放下電話後，取了一瓶紅酒走到客廳裏。沙發上，黃三元正悠閑地品著咖啡，看見楊慕次出來，他招呼道：“老弟，坐。”
“康熙朝的胭脂水釉碗，三哥好大的手筆！”楊慕初臉上一掃適才的陰霾，朗聲笑道。他倒了兩杯紅酒，遞給黃三元一杯。
“季雲卿一死，想必三哥做事方便許多了！”
“沒有老爺子掣肘，自然事事方便。老弟，你放心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，你交待的，包在我身上！”黃三元一拍自己的胸脯。
“那就拜托三哥了！”楊慕次抱拳一禮，十足按照江湖禮節，果然合黃三元的脾胃。
“不過”，黃三元話鋒一轉，“你停在碼頭上的那只船，做哥哥的要提醒你一句，日本人查得緊，你得趕緊想個辦法。”
十六鋪碼頭是青幫的地盤，上海地下黨為在蘇皖邊界一帶活動的新四軍籌集了一批藥品和軍火，目前就停放在楊家的船上。碼頭上那處廢棄船塢裏藏著的鴉片，則是用來迷惑日本人的幌子。
楊慕初對於阿次的事情知之不深，但他覺得黃三元話裏有話，於是試探著問：“三哥的意思是？”
黃三元壓低了聲音，“最近風聲緊，船上的東西，不只日本人惦記。”
猶如一個滾雷瞬間炸開，楊慕初的心跳頓時加快，他面不改色，但是神情細微的變化，卻逃不過黃三元這個老江湖的眼睛。
“老弟，你可是得罪了什麽人？我聽說，楊家的生意，也有麻煩？”
楊慕初冷笑，“跳梁小醜而已，蹦跶不了多久。”
黃三元會意地點頭，“既然你已有對策，那便好了，楊老弟你是精明人，我也不再多說”，他起身離座，“這便告辭了。”
楊慕初也不與他客氣，將人送至門外，“三哥，拜托了。”
楊公館門外一溜兒停著五輛福特車，裏裏外外保鏢圍了幾層，楊慕次站在街道拐角處，看見楊慕初帶人將黃三元送上了車。
“大哥！”
他走過去，還未停穩腳步，就被楊慕初一把拽了過來，然後被一路拽進了大門。楊慕次又急又怒，卻不敢還手。
“你幹什麽？”
“你又幹什麽？單槍匹馬就去會日本特工？杜旅寧說對了，你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！”
楊慕初的手依然緊緊地拽著阿次的衣領，阿次手一翻，握住了他的手腕
“大哥，我沒事。”
“我知道你沒事。”
楊慕初松開手，皺著眉向書房的方向走去，“你跟我來，我有話和你說。”
楊慕次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進書房，立在楊慕初的書桌前。楊慕初知道他害怕，暗裏偷笑，伸手拂去他頭發上一絲零星半融的雪花。
“大哥，我——”
楊慕初擺擺手，示意他不要開口。
“公司的事情，你打算怎麽處理？”
楊慕次想了想說，“股東大會，我已經交代下去了”，會議本該在昨天舉行的，卻因為楊慕次遇襲一事而推後，“既然大哥回來了，我想，這件事還是由大哥做主吧。”
楊慕初雙手抱臂，微微蹙著眉頭，“不，還是由你來主持，你比我專業，有把握嗎？”
“當然。”楊慕次目光灼灼，似有萬般光彩收攏於黑暗中。
“低調處理，楊家丟不起面子。”
楊慕初相信弟弟在處理公司業務上的能力，卻也怕他行事過於狠戾，得罪不該得罪的人。縱使他有法子保他萬全，阿次的身份太過特殊，一步之錯都有可能引來殺身之禍，他們誰也不能冒險。
想到這裏，楊慕初厲聲命令：“那艘船上的東西，要盡快處理掉！”
楊慕次被他的語氣嚇了一跳，他琢磨著兄長話裏的意思，“大哥，三爺說什麽了？”
“三爺說，不止日本人對那批貨感興趣。”
沒有多餘的消息，楊慕次突然意識到，事情絕沒有這麽簡單。這個冬天寒冷異常，楊慕次甚至覺得從口中呼出的氣都是冷的，雨雪霏霏，不是好兆頭。
“阿次，我說過很多遍，你要小心一點。”
楊慕次忙不疊地點頭，“我知道，我會小心行事的。”
“可你還是一個人跑去會那個日本女特工！”楊慕初提高了語調，幾近叱責。
楊慕次不服氣地反駁，“我不是一個人，我帶了人去的！”
“我當然知道你帶了人，如果不是阿展替你擋了一槍，你這會兒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裏嗎？”
楊慕初停頓了片刻，又說：“阿展傷勢雖然不重，也要休養幾天才行，這些天，我讓老九跟著你。”
楊慕次心裏一熱，垂首應了一聲，“是！”
“阿次，這兩天，陪我去見見鈴木清夫吧！”
楊慕初悠然的語調讓楊慕次產生了一種錯覺，他突然趕回南京，真的是為了自己？楊慕次的臉上漸漸浮起疑惑的神情，他卸去所有的偽裝，擡頭凝視楊慕初。
“當然是為了你。”楊慕初看穿了他的心思，不免有些惱怒。
“我怎麽知道大哥在想什麽？你現在有了孩子，當然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對我好。”楊慕次不愧是百變特工，為了安撫大哥的怒氣，甚至故意做出了一種委屈的表情。楊慕初饒有興致地看著他此刻的神態，一種轉瞬即逝的可愛，好似一只蝴蝶正立在花瓣上的姿態。明知道弟弟是裝的，楊慕初依然很高興。
“就算有了孩子，也不妨礙我管教你。”
飄飄然一句話，立時打破了楊慕次的偽裝。
“逞口舌之快，果然是大哥你的風格！”楊慕次有自知之明，決定少開口為妙。
“我剛才說的話你聽到了嗎？”
楊慕次點頭，“這個時候去？”
“這個時候大家都不太願意出門。”
“是。”楊慕次答應了一聲，不再多問一個字。
鈴木清夫看著桌上厚厚一沓邀請函，兩條稀疏的眉毛在額間打了個結。臨近春節，黃浦江兩岸，又陸陸續續忙碌起來。鈴木清夫對這種中國的傳統節日並不感興趣，但是他也明白，這個時候，多半是會熱鬧些的。
他手上握著一張照片，上面是兩個穿著和服的女子。一模一樣的容貌，露出淺淺的微笑，像春日的櫻花插在美人瓶裏，不動聲色地試探著，誘惑著。
“星野辰子？千葉子？”
他的疑問沒有人回答，這對孿生姐妹的檔案已經被銷毀，如同她們的生命一般，悄無聲息地雕零。鈴木清夫認為，為聖戰獻身，其實是莫大的榮耀啊。
他按了按桌上的警報鈴，瀧澤久保立刻走進來，“將軍閣下！”
“查的怎麽樣？”
瀧澤久保陰沈的臉就說明了一切，“將軍閣下，我奉您的命令從軍部調檔，但是沒有查到任何有用的信息。唯一可以斷定的是，因為楊慕次識破了千葉子少佐與那個軍統殺手的關系，致使千葉子少佐被隔離審查，至於軍部如何定刑，這不在我們的管轄範圍內。”
“如果軍事法庭沒有宣判死刑的話，這個叫星野辰子的女人為什麽要替她妹妹報仇呢？”
“將軍閣下，您真的相信楊慕次的證詞嗎？”
鈴木清夫手指著桌上的一個小小藥瓶，正是楊慕次交給他的。
“這瓶LSD致幻劑的藥瓶上，有陸軍中野學校的標記。”
瀧澤久保突然插口：“她們姐妹，確實畢業於中野學校的女子特訓營。”
鈴木清夫沈吟不語，看來楊慕次也猜到了七八分，才把這個難題拋給自己，偏偏自己又答應了，一定給他一個交待。
這件事，豈是那麽容易交代的？
“還要繼續查下去嗎？”
瀧澤久保小心翼翼地問，鈴木清夫面上看似平靜，但他深知，有人已經觸及到他的底線了。無論是什麽人對楊家下手，目的都不會只是楊家。
鈴木清夫沈吟不語，無論查與不查，都很棘手。瀧澤久保見狀，從口袋裏掏出一封拜帖遞給他，“楊家送來的。”
“是來興師問罪的吧？”
“將軍閣下！”瀧澤久保急忙開口，想要勸阻，卻被鈴木清夫用眼神制止住。“你不用多說了，這件事，你暗中調查，不要聲張，我會讓76號全力配合你。”
這個答案在瀧澤久保意料之中，臥榻之旁，豈容他人鼾睡？這是鈴木清夫行事的準則，何況，他已經被挑釁了不止一次。
“將軍閣下，中國戰場的情況並不樂觀，軍部的人，也許並不喜歡我們這個時候在私下裏做這些小動作。”
憂心忡忡，肺腑之言，鈴木清夫的臉色緩了緩，語調悠長地說：“上海灘是冒險家的樂園，這是一個一旦進入就無法脫身的魔場，所有的人就只有生或者死兩種選擇，上帝在編制這個故事的時候，沒有設定和局。”
“我明白了，將軍請放心，我知道怎麽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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